兩道傷疤從兩隻耳朵開始蔓延到特雷斯·傑克遜-戴維斯(Trayce Jackson-Davis)的頭頂,就像大地上兩條乾涸的溪流,頗有“在鬢角剃出一個閃電標誌”的時尚畫風。
但在他成為印第安納大學的新任GOAT、勇士隊最擅長擋拆內切的中鋒之前,這兩道疤幾乎要徹底改寫他的性格、生活,乃至命運。
在戴維斯4歲的時候,他無意間在父母床下發現一根彈力帶——這並不稀奇,他的生父戴爾-戴維斯在NBA打了16年藍領,其中11個賽季場均至少3個前場板;他的養父雷-傑克遜在成為警察局長之前,也曾幫助華盛頓大學奪得NCAA橄欖球冠軍。在這個關係略顯複雜的家里,他有3個兄弟姐妹熱衷於打籃球,並將在不久的未來踏上職業賽場。
但那一刻,戴維斯沒空關心這些,他把彈力帶綁到自己的玩具恐龍身上,徑直拉到房間門口,就在他試圖把帶子的另一端纏到床腿上,讓恐龍原地升天時,彈力帶的另一頭突然鬆開,閃著銀光的金屬把手直接砸進戴維斯的額頭。
就像一顆子彈擊中眉心,戴維斯自己險些升天,醫生們花了7小時從他腦袋里取出骨頭碎片,為了減少傷疤的影響,主刀醫生魯爾森開創性地在他耳朵上方劃了波浪形切口。15年後,退休的魯爾森在客廳看印第安納大學比賽時,再次發現了這道熟悉的疤痕:“他一上場我就注意到了,我指著電視對家人說,這就是我們以前做的切口。”
戴維斯短暫躲過了一發死神的子彈,可誰也想不到死神玩的是雙槍。2年後,戴維斯在和好朋友玩高爾夫球杆時,對方不知輕重的一次揮杆,正中戴維斯的另一邊顴骨,再歪一釐米,這根桿子就要直接命中他的眼球或太陽穴。直到今天,他的顴骨上依然有鈦金屬螺絲。
不光是醫生,連戴維斯的家人都覺得神奇,他妹妹貝立安直言:“他就是個行走的奇蹟。”受這次事件影響,貝立安踏上了學醫之路,成了麻醉師。
這兩次致命傷同樣改變了戴維斯的生活。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充滿好奇的元氣小孩,而是變得膽怯內向,不愛運動——這在印第安納州顯然是異類。他對誰都謙謙有禮,所有人都讚揚他紳士一般的品格,“他成了一個溫柔的巨人,總是非常小心,擔心再次被撞到頭。”這顯然不是雷-傑克遜想看到的。
在家人的強力推動下,戴維斯放下毛絨玩具走上球場,可他還是沒有任何激情,寧願在中場抱頭看天、友善地拉起對手,甚至把球也交到對方手里。戴維斯的高中教練第一次看到他時,把他比作“剛出生的長頸鹿,人畜無害,甚至有點傻。”
“他身上沒有任何的競爭特質,這讓我很困惑,隊友得分反而讓他更開心,我總是要提醒他,讓他自己拿球進攻。”憤怒的傑克遜無數次鼓勵他,在訓練中挑釁他,用他兄弟的成就刺激他,母親甚至在早上讓戴維斯喝咖啡和功能飲料,試圖讓他興奮起來。
無數次的爭執、對抗、沉默和無處不在的激勵紙條,終於激發了戴維斯的競爭本能,在一次對抗中,他大吼一聲頂開傑克遜,拖著兩米的身軀縱身一躍,一個謀殺籃筐般的劈扣讓傑克遜震撼到無言,許久之後,傑克遜才緩過勁來:“你為什麼不一直這樣打?”
好問題,戴維斯幾乎要被這個問題磨出耳繭,印城大學的助教們稱他是“身邊最友善、最善良的人之一。”然而這卻是競技體育最沒用的特質。印城大學主帥阿奇-米勒就直言:“戴維斯在開局階段經常慢熱,他要到被擊中了才意識到自己在打架。”在一次輸球後,米勒在球隊會議上,用大半的時長公開批評戴維斯——激將法很成功,當天晚上,戴維斯就砍下31分6籃板,帶隊反敗為勝。
“我從不反對我的教練。我也知道要激發內心的動力,我想更好地運用它。”戴維斯事後說道。
就像一百下錘擊終於敲開了厚重的心防,戴維斯開始在場上展現真男人的一面,他打滿大學四年,連續兩次帶隊打進NCAA錦標賽,成為印第安納大學隊史的籃板和阻攻第一、總得分第三、兩雙次數第三。在約翰-伍德森教練旗下,戴維斯積累了足夠的賽場經驗和技術,到大學生涯後期,他的心態和球風已經愈發接近NBA等級的水準。
“我在最後兩年獲得的經驗,尤其是防守端、暫停後的戰術執行,和越來越接近NBA的比賽風格,都讓我受益匪淺。我和伍德森教練討論過很多次,這一切都與科爾教練的籃球哲學相連接。”
從這種角度來說,運動天賦相對平凡、打法更偏內線、大學四年只扔了3個三分的戴維斯,直到23歲才進入NBA,反而是個正確選擇。科爾就誇獎道:“他一開始就懂得防守輪轉的套路,還知道掩護牆的角度,這是年輕內線在NBA的必修課,而他一進來就修完了。”
但若不是勇士在第57順位將他選中,戴維斯能否邁進NBA的大門都是未知數。對他感興趣的球隊不少,但他們只願提供雙向合約,而戴維斯的團隊更希望得到一個有保障的位置。
最終是勇士的一份4年合約,讓戴維斯避免了落選的尷尬。選秀當日,戴維斯在社媒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:“你們都會後悔的,我保證。”
進入NBA的戴維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和水平,他捨棄了大學時屢試不爽的背身單打,轉成擋拆內切型藍領中鋒。賽季至今,他每次擋拆順下能拿到1.3分,和波神持平,甚至略勝瓦蘭和小薩這些成名選手。尤其在“四菜一湯”的銜接段,他和湯普森的配合更加默契。
戴維斯很清楚勇士圍繞射手展開的擋切體系,在建立掩護牆時,選擇的角度和切入時機也非常到位。湯普森之所以能吸引夾擊,除了逐漸回暖的射術威脅,還因為戴維斯把防守人擋得嚴嚴實實,讓他在切入後輕鬆扣空籃。
又是一個經典的“湯普森-戴維斯”擋拆回合,湯普森並不以持球策動擋拆見長,那麼能幫他擋住防守人、又能內切攪動防線的擋拆夥伴就非常重要。這也是擋拆這一簡單戰術經久不衰的魅力所在。
賽季至今,戴維斯在籃下的命中率高達73%,這當然得益於浪花兄弟的強大引力,但也要誇獎戴維斯的終結能力和擋拆水平。
戴維斯的不少得分都來自湯普森的擋拆後助攻,這對組合也成了勇士銜接段的進攻利器。正如科爾所說:“特雷斯是一個很好的終結者,當K湯從掩護牆後面跑出來時,防守方會害怕,他們會夾擊K湯。此刻,特雷斯就會快速切入籃下,完成得分。這套配合在整個賽季都有著很高的默契度。”
K湯都能和戴維斯配合,策動教科書一般的擋拆,那站在控衛頂端的柯瑞和曾經站在頂端的保羅,就更信手拈來了。這年頭擋拆內切的威脅比外切更大,戴維斯已經有了如此良好的基礎,再添點擋拆後傳球之類的花活,就足以扮演二傳手的角色。
戴維斯在大學練就的近框拋射、對抗上籃,在勇士隊化作大道至簡的內切終結。他在大四賽季場均2.8前板3阻攻,在勇士每36分鐘能搶下4.7前板2.3阻攻,比籃板痴漢魯尼和防守核心追夢還多。
得益於此,戴維斯在勇士獲得了場均13分鐘的寶貴機會。今年2月初,戴維斯時隔八個月重返印第安納,在賽前介紹環節,全場觀眾就開始高呼他的名字。
等到第四節中段,大比分領先的勇士正準備調整輪換,“讓TJD上場”的聲音開始在四處響起,逐漸匯聚成聲浪。誰不喜歡生於茲長於茲的戶口本球員呢?何況這名球員還是他們的榮耀——就在這一天,戴維斯還在幫印城大學招募他們中意的高中後衛。
戴維斯最終還是上場了,在3分半的時間里3中2,拿下6分2籃板。
與老鄉們的熱情相比,NBA生意場的溫度顯然過低了。教練的誇讚和單位時間的高效並不能確保大齡新秀的出場時間,尤其在勇士這種結構化問題突出、剛平復新老矛盾的隊伍里,後王朝時代的積重難返,只在西區第九待了三個半小時就重返西區第十的戰績壓力。哪怕科爾誇他是“一位非常令人興奮的潛力新星”,格林、庫明加、魯尼和薩里奇也不會輕易讓出自己的位置。
可戴維斯並不在意,對他來說,生命的兩次奇蹟已經足夠幸運,能在整體陣容偏小、更靠腦子吃飯、名人堂球員扎堆的勇士打球,更是“命運的眷顧”。戴維斯的籃球生涯剛起步,他有足夠的耐心和動力,等待又一場厚積薄發的到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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