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隔一年，國王終於在附加賽復仇勇士，福克斯（De’Aaron Fox）念叨著“我們今年一定會遇到他們。”拿下15分4板5助3斷3帽的埃利斯則在賽後頭戴王冠，和國王球迷一道，比起了柯瑞（Stephen Curry）最愛的晚安手勢。

從蓋棺定論的角度來說，柯瑞成了首位備戰奧運會的美國男籃選手。而他的勇士隊，則用一場24分的潰敗，把所有積攢的、掩蓋的、早已被世人所知的、還披著一層幻想外衣的問題，赤裸裸地暴露了出來。

“佛祖顯0”當然是最突兀的一點，這個話題甚至沖上熱搜，引來一群真正的0。

其實湯普森的發揮並不意外，一個雙腿都受過毀滅性傷病的34歲老射手，在板凳席上朝對手比“4個冠軍”手勢的王朝原始股，心氣、狀態與能力在過去一年內瘋狂作三體運動。三分准心生涯第二差，防守橫移和關鍵場次穩定性急劇下滑。

本賽季，湯普森在場時，對手的進攻效率比他下場時還高7.5分。去年季後賽的三場生死戰，湯普森合計50中10，這場球更是直接10投0中。

曾經的頂級3D和“G6湯”一道失蹤，可他的4300萬還在賬上，勇士賴以起家的基石球員，凝聚人心的1.6億續約，終於變成了王朝末期最顯眼的定時炸彈。

如果說湯普森的一瀉千里還有跡可循，那維金斯的下滑就實屬未解之謎。他今年才28歲，兩年前剛打進生涯首次全明星，去年還有17分的場均表現。轉眼就在今年全面下滑，真實命中率只有54%，連自己加盟勇士後擅長的防守，也和湯普森一樣慢慢退化了。

放寬視角看，下滑的又何止這兩人？保羅從首發到替補，從季後賽到附加賽，場均得分從兩位數到個位數再到這場的3分2助攻。他在巔峰期對抗巔峰勇士，又在生涯末期加盟末期勇士，就像一個被洗白的反派，卻發現自己連自主進攻的技能點都被洗掉了。

他們的籃板依舊是聯盟頂級，但國王在他們頭頂搶了15個進攻籃板；他們賴以起家的小球化防守，今年的效率只有聯盟中游，而國王這邊，則用更年輕、更高大、持球點更多的陣容，和更有針對性的攻防策略，貫穿了勇士裱糊一層又一層的防線。

“對手整場比賽都在向我們施壓，我們沒有別的辦法。”柯瑞在賽後說道。

柯瑞，還是柯瑞。這才是勇士最致命的衰退——柯瑞扛了十多年的防守壓力，什麼施壓他沒見過，托尼-艾倫、雷納德、史瑪特、德拉維多瓦，防守水平不知道比埃利斯高到哪去了，柯瑞和他們談笑風生。

他在兩年前的總冠軍賽G4爆砍43分，一年前首輪對國王G7狂轟50分，他在季後賽展露過“這場我們必須贏”的凶狠，像極了2014年放狠話的鄧肯。可現在，面對第四節還在瘋狂夾擊他的國王，面對比他小整整一輪的埃利斯，柯瑞終於展現出了中年人力不從心的認命般的無奈。

柯瑞的老化，才是勇士王朝徹底謝幕的根本。直到這一刻，人們才意識到，勇士打到底，還是離不開柯瑞，還是太依賴柯瑞。

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，從引進杜蘭特，到選中懷斯曼、換來維金斯、培養普爾、簽下保羅、磨練波傑姆斯基庫明加穆迪戴維斯......都是為了給柯瑞減負，圍繞柯瑞牌發動機打造一台更優秀的大巴車。

配件不行還能換，踹兩腳還能勉強用，一旦發動機衰老，那一切問題就都藏不住了。直到領先近20分的第四節，國王依然在瘋狂夾擊柯瑞，放空格林和庫明加。

庫明加和穆迪這場打得不算差，他們整個賽季都不算差，可在生死攸關的附加賽上，他們顯然不夠瓜分柯瑞的重擔。

NBA球隊永遠建立在巨星的基礎上，一旦基石動搖，所謂的長輪換、新人培養、籃球哲學，就會像無根之水散失於無形。直到這場賽後，穆迪還在說“我提前知道自己不會有很多時間，但我突然被叫上場，整個賽季都是這樣。”

功勛老將與潛力新人的結構性矛盾，在基石裂開的那一瞬，就注定會暴露在人們眼前。至於他們選中懷斯曼、重用和放走普爾、在立刻出成績和挖掘新人之間搖擺不定，都只是在震盪下行的路上多踩了兩腳油門罷了。

這是所有人都預料到的結果，甚至這場球本身，作為勇士時代的謝幕戰，也在不少人的腦海里預演了很多遍。

沒有球隊能真正避免王朝週期律的演變，超值合約終將變成授勳頒獎性質的大額長約，年齡、傷病和心力就像時間長河里的砂石，慢慢把隊伍磨得面目全非。

“你不可能永遠處於頂尖行列。”科爾在賽後如是說。

但是柯瑞不信，作為大巴發動機和駕駛員，他硬是在大巴下坡的半道口猛踩剎車，方向打死，玩起了漂移，反向沖頂。不僅徹底讓格林公式閉環，還給勇士王朝畫上了最炫目的夕陽紅。

從這個角度來說，2022年的冠軍不僅是勇士王朝的完美句號，還讓整段故事都得以昇華，就像2014馬刺的復仇和2011小牛的逆襲，燃燒自我，與時間和命運抗爭，永遠是競技體育最吸引人的情節。更何況普通強隊的爭冠窗口期只有短短幾年，而勇士硬是把這扇小窗砸掉，搞成了橫跨近10年的豪華落地窗。

就像克萊所說：“我在勇士取得的這些成就不會被任何事情沖刷走，我永遠不會對這些成就感到失望。”

聽起來像功臣擺資歷，但他們的確共同贏下了4個冠軍，一起打了152場季後賽。當你和夥伴們並肩作戰十餘年，遍歷其中的血汗淚與輝煌和痛苦，你多半也會像GDP那樣選擇“一起老死”——事實上，庫追湯的確是合作年限僅次於GDP的現役三人組。

這是基於人性的選擇，換句話說，就是往少量理性中灌注大量的感性。雖然他們末節坐在板凳席上沉默不語，在賽後反覆用感性的話語掩蓋理性的殘酷，可相聚離開都有時候，沒有什麼永垂不朽。

勇士王朝從2015年正式拉開帷幕，在2022年用一場炫目的表演作結，往前是柯瑞還被稱作“萌神”的鋪墊，往後是老夥計們不認命的掙扎。

邁著緩慢而無可挽回的步伐，從淺水灘拖行到深水灣，勇士就像被既定的命運所吸引，一步步走進溫和的涼夜。直到他們輸給國王24分、徹底無緣季後賽，人們——包括他們自己——才真正放棄那點逆天改命的幻想，完全接受這個早已知曉的現實。

“我知道球隊不可能每年都贏球，可當你拼盡全力，最後沒有如願以償，這種感覺還是太糟糕了。”柯瑞說道。

還是直面現實吧，柯瑞的合約明碼標價寫到2026年，那勇士的王朝後日談就還有兩年。科爾在兩個月前剛和球隊達成2年3500萬美元的提前續約，成了波波維奇之外年薪最高的NBA主帥，與柯瑞同時到期，格林和維金斯都將在26-27賽季擁有球員選項，而庫明加和穆迪也將在25-26賽季進入球隊選項。

沒什麼比屠龍者變成惡龍更悲劇的了，但勇士似乎還不想除掉湯普森。柯瑞表示“永遠無法想像沒有追夢和克萊的樣子。”科爾再次強調“我們需要克萊回來。”追夢更是直言：“克萊不會有任何離開的可能，勇士表現出的只有尊重、忠誠、愛與信任。他撕裂了韌帶，勇士給了他1.6億美元。”

勇士隊的兄弟情確實感人，可惜以前是以前，現在是現在。本賽季實行的第二土豪線打了老闆拉科布“不想削減球隊開支”的臉——如果勇士的總薪資繼續超標，他們將失去迷你中產特例、不能送出七年後的首輪簽、無法在買斷市場上簽約球員......再搞下去，可能連板凳席都填不滿。

所以兩個月前，拉科布坦言：“今年夏天部分球員的合約到期，我們會有很大的操作靈活性，未來不可能再負擔這麼高的支出，我們會根據自己的情況和表現做決定。”

談感情傷錢。克萊-湯普森的合約，就在今夏到期。

考慮到老闆堅定的減稅態度與核心們的團結程度，湯普森大機率會降薪留隊，這套基本盤還能再撐至少兩年。

就像所有週期律終末期的隊伍一樣，嚥下所有的懷念、感傷、嘲諷、吐槽，溫和衰退，成為一支平庸的，以附加賽為目標的過氣球隊。等26年柯瑞合約到期，再徹底進入重建車道。

聽起來很淒涼？這就是週期律的循環，時間會磨平一切遺憾與不甘，為新一輪交替鋪下土壤。2023年前的馬刺、2018年前的獨行俠，乃至2009年前的勇士，都是這樣。

或許這一次，真的要結束了。就像老帥喬治-卡爾在Twitter上寫下的——“安息吧勇士王朝，2013-2023。”

一代人有一代人的goat和敘事情節，舊的故事已經完結，新的故事即將開場。

至於正在離場的老將，借用柯瑞對克萊的祝福：“我希望他能快樂地打球，然後平靜地面對這一切。”